我的表妹正在念高三,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,关系自然比较亲密。过年见面时,和她聊起了女权问题。
我并不知道如何把女权这样一个复杂的问题,讲给一个涉世未深,并且说不好完全没这种意识的女生。所以我打算不要系统地去讲女权问题,况且我也没有自信能讲好,父权制在我身上依旧有很深的影响,就只能先从一些具体的事情上,辨别女性在其中受到的不公与困境。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,要先有了意识,后面再慢慢讲。
不过令我惊讶的是,可能因为现在的信息更加充沛,表妹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女权意识,倒也不用太担心听不懂。
下面这些对话,省去了对一些说法更详细的解释,只保留了主干部分。
表妹: 现在的男生是不是很多渣男啊?
我: 纠结渣男多不多这个问题,其实没有什么意义,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怎样合理地对待所谓的「渣」。
不忠,大概是我们最常见定义为「渣」的行为,但是一个正常的情侣或夫妻关系,没有办法保证永久真心的。当心另有所属的时候,两个人真诚地表达沟通出来,最后就算分开,也是没有对错之分,并不能说另有所属就是「渣」。而「渣」的是另有所属,但对另一半或者对后者欺瞒而逃避责任。
还有就是因为男女性的生理不同,以及当代环境导致,在亲密关系里很多方面是不对等的。比如说性关系,尤其在情侣之间,在一个私密的环境里很容易发生不对等的胁迫,一些很常见的话像「我就蹭蹭不进去」、「你不做是不是不爱我」来胁迫,甚至像灌醉酒之后的强迫,而弱势的女性,在此类行为之后又顾虑到情侣关系,甚至觉得这是正常的。
这些很多行为就算在情侣之间也是有侵害嫌疑的,所以说不要觉得这是正常的,如果不情愿,要很坚决地终止性行为,如果受限于环境不得不妥协,也要明确:这不是你的错,更不是你应该承受的“代价”。
另外,就算双方在情愿的情况下,也有一点要注意的是安全问题,在没打算承担责任的时候,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。很多男性没有这种意识,或者低估了意外怀孕对女性的伤害,以及发生意外怀孕之后,完全承担不起责任。他们会说「我不射到里面」「你在安全期没事的」,而这些都是有可能怀孕的。这些人的轻视以及不负责任,完全体会不到对女性的伤害。
还有一些是因为社会角色不同而导致的不对等,或者说男性更容易 PUA 女性甚至家暴 ,他们会说「我在外面拼命挣钱养家,你能不能好好照顾我」「你不按我说的做,你是不是不爱我」「你不听我的,让我很没面子」,通过这些话,让女性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好。但这是不对等的,都是通过贬低女性来满足自己。
还有更隐蔽的话让人分辨不清,比如说「那个女生太无理取闹了,不像你对我这么好」,这句话看似在夸你,但是依然是歧视女性的,暗含的意思就是只有顺我意的人才是好的。
所以说确实有很多男性自大、傲慢、歧视女性而不自知,就算是我,已经时时刻刻提醒自己,但在日常生活里依然会有一些不尊重的话。你要做的可能就是多去体会了。
表妹: 像很多男生会说有「处女情结」,这个是不是也是歧视呢?
我: 当然是,男性的处女情结有几个方面可以讲。
一层是男性的「接盘」心理,在这里男性并不在乎女性的感受,而是物化女性,强调自己的独占性,尤其是觉得在「占有」女性上,和上一任男性在顺序的对比里处于后来者,从而产生的挫败感,这种同性间的挫败感正是处女情结物化女性的根源。
一层是污名化女性,也就是「荡妇羞辱」,男性为了合理化自己的处女情结,非处女在他们眼里就变成「被别人甩掉的破鞋」,「感情不忠」的人,「乱搞」的人,「玩得花」的人。而与此对应的,当代社会却对「处男」有着污名化,「处男」等于无能力的人。这就构成了歧视女性的一体两面。
而且值得警惕的是,有很多歧视假借「爱情」之名。男性为了合理化这些歧视和物化,往往将其冠以「专一」的借口;甚至对于非处女的玩弄和暴力,冠以「处女情结」的理由。
表妹: 那女生穿衣暴露,有些人说穿衣自由,有些人说擦边不好什么的,感觉都挺有道理的,这该怎么看呢?
我: 穿衣当然要在一个更大的原则下,那就是尊重别人,或者说是尊重最低的世俗规范,如果在公共场合裸着全身,或者在吊唁场合穿着跳脱,确实是冒犯别人而不合适的。除此之外,并无禁忌。我倒不想论证穿衣自由的正当性,我们来看看那些反对的人,他们的说法不合理在哪。
首先是我觉得最具有代表性,最体现了问题源头的一些说法。
「女性穿得这么暴露,不管在哪,都很让人联想到性,这不是什么劣根性,人的生理本是如此」「你看那些穿着暴露摆出性感姿势的,不就是在取悦男性吗?」「很多女生穿成这样,根本不是取悦自己,而是在迎合男性」。
这些话有些甚至觉得很有道理,但这些话都有一个共通之处,也是问题的根本,那就是对「性」的污名化,觉得「性」是不好的,是不该被表现出来的。
女生穿得性感一些,就算是想要表达「性」,表现「女性魅力」,这有什么问题呢?一个正常的被吸引到的人,应该是合适得体地去交流。但很多男性在长期「性压抑」的环境里,面对这种「性感」异性,自卑地认为和对方玩的不是同一场交往游戏,进而越发地污名化「性」,破口大骂对方「骚货」「擦边女」。其实很多女生也有这样的心理,她们面对的是「同性压力」而泼脏水。
还有一类说法是「女性穿着暴露很容易引起性骚扰」,这是受害者有罪论,认为是女性的问题导致的伤害。有些人会说「现实就是这样,这也是在保护你」,现实可能是这样的,但绝不代表现实是合理的,更不能得出「穿衣自由」不对的结论。
有些说法是说「如果身材好穿衣暴露些还行,那些丑女穿得暴露就太辣眼」。这句话除了暗含「你要取悦我」的傲慢与歧视,还有就是「标准只有一种」,而且还是要「取悦男性」的标准。
还有一类说法是「别人怎么穿我不管,要是我女友这么穿就绝对不行」,这种说法还经常被冠以「为你安全着想」的理由。但这种说法并不来自于男生出于对安全的考虑,就算女生要求一同出行,穿着暴露也不被允许。
一方面是男性对「性」的独占性,还有一方面是像刚才所说,男性因为担心在「性表现力」上处于弱势,产生自卑感从而只能要求裹严实些。
像男女朋友的这种说法,这是不是对女性的打压呢,确实是。但是我倾向于将其放在「亲密关系」的框架里去解决,因为我觉得这在价值观冲突上还弱一些,更多是一种心理态度,要依靠坦诚的交流来解决。
表妹: 这些我跟妈妈讲的时候,妈妈总是跟我说「社会就是这样」,让我很无奈。
我: 就像刚才所说的,社会确实有这样的问题,但不代表这是合理的,更不代表我们就要接受这样的现实。首先我们要做的是分清这些女性遭遇的歧视和困境,尤其是那些人们甚至认为是合理的事情。
在当代女性遭遇了很多不公,比如说在职场中的性别歧视,在家庭里的家务劳动的付出、生育的困境、甚至家暴等,这些你现在可能还不了解,可以以后慢慢讲。
你在日常生活里也肯定遇到过这样的歧视和伤害。比如说「性骚扰」,这个最可气的是人们的标准之低,认为只有发生实质性伤害才叫「性骚扰」。
讲讲黄段子算得了什么呢;我明明是在搭讪,怎么就是性骚扰呢;她穿得这么暴露,不就是想被搭讪吗;她明明对我有意思,我是在撩她,怎么能算性骚扰呢?我仅仅是碰一下也没干别的,不至于吧;我们是情侣,这也能算性骚扰?等等诸如此类。
另外还有很多在观念内熟视无睹的歧视,比如说「在高中,女生就是不如男生学习有后劲」「女孩子没必要学那么好,以后找个好婆家也很好」「我们男人讲话 ,你少插嘴」「管好你的老婆」「这个女生太女汉子了」「保护我方山东姑娘,出面的事让我们男生来」。
这些话要不就是默认女性为弱势群体,要不就是规范女生应该是什么样,从来就没有把女性作为一个平等正常的人。